徐宏宇，任晓波

在数字时代，加密通讯应用程序Signal已成为多国记者、活动人士和政府部门的重要工具，但2025年3月发生的一起意外事件揭示了这类工具在国家安全通信中的潜在风险。美国《大西洋月刊》主编杰弗里·戈德伯格（Jeffrey Goldberg）意外被加入一个Signal群组，该群组由特朗普政府高级国家安全官员组成，讨论并最终执行了对也门胡塞武装的军事打击计划。这一事件不仅暴露了美国政府高层使用非官方加密通讯工具讨论机密行动的普遍做法，也引发了关于国家安全、信息保密和法律合规性的严重问题。

特朗普团队战争泄密事件

2025年3月11日，时任《大西洋月刊》主编杰弗里·戈德堡（Jeffrey Goldberg）在加密通讯应用Signal上收到一个显示为“迈克尔·沃尔兹（Michael Waltz）”的用户连接请求，该身份疑似特朗普总统的国家安全顾问。虽然心存疑虑，戈德堡仍接受了请求，期待能获得关于乌克兰或伊朗等议题的独家消息。

两天后的3月13日下午4:28，戈德堡被拉入名为“胡塞PC小组”（Houthi PC small group）的Signal群聊。群内第一条消息显示：“团队——为接下来72小时内针对胡塞武装的行动建立协调小组。”群组成员包括国防部长皮特·赫格塞思（Pete Hegseth）、副总统JD·万斯（JD Vance）、国务卿马可·卢比奥（Marco Rubio）、财政部长斯科特·贝森特（Scott Bessent）、国家情报总监图尔西·加巴德（Tulsi Gabbard）等高级官员，以及他们的指定代表。

3月14日上午 8:05，群组内展开了关于军事行动时机的激烈讨论。这些讨论展现了政府高层在重大军事决策上的内部辩论，包括对经济影响、欧洲盟友角色以及行动时机的不同看法。特别引人注目的是，副总统万斯公开表达了与总统可能不同的观点，这在他公开场合从未偏离总统立场的记录中实属罕见。

决定性转折发生在3月15日上午11:44，赫格塞思在群组中发布了一份“团队更新”，详细说明了即将对也门实施的打击计划，包括目标、使用的武器和攻击顺序等作战细节。根据这一信息，戈德伯格在预定时间（东部时间下午1:45）后不久，确实在社交媒体上看到了关于也门首都萨那发生爆炸的报道，证实了群组讨论的真实性。与此同时，群内开始涌现捷报：沃尔兹称赞“干得漂亮”，卢比奥向“赫格塞思团队致敬”，成员们用国旗和祈祷表情刷屏。后续讨论甚至涉及具体战果评估，包括一名重要目标人物的死亡。

戈德伯格发布的一张来自Signal群组的截图显示了对袭击的反应

整个过程中，无人察觉戈德伯格的存在。他在确认行动真实性后主动退出群聊，但始终未收到任何质询。事后美国国家安全委员会发言人布莱恩·休斯（Brian Hughes）确认了Signal群组的真实性，称正在调查“一个无意中添加的号码”如何进入群组。休斯强调，这一讨论展示了高级官员之间“深入而周到的政策协调”，并称行动的成功证明没有对部队或国家安全构成威胁。

Signal是个什么工具？

就在特朗普团队战争泄密事件爆发不久，Signal 在社交平台上发布了“感谢广大用户下载”的帖子。

那么这款在“特朗普团队战争泄密事件”中意外走红的APP究竟是一款怎样的应用程序？Signal 作为一款主打隐私保护的加密即时通讯应用程序，以其坚不可摧的加密技术和特立独行的发展轨迹，成为隐私保护领域的标杆，爱德华·斯诺登和埃隆·?斯克等名人都曾推荐过它；它的名字曾出现在《纸牌屋》（House of Cards）、《黑客军团》（Mr. Robot）和《亢奋》（Euphoria）等美剧中，更成为白宫官员、NBA球员和社运人士的首选工具。

这款由非营利性基金会Signal和Signal Messenger LLC 开发的APP，采用端到端加密（End-to-End Encryption, E2EE）技术，确保只有发送方和接收方能够读取消息内容，即使是 Signal 公司本身也无法解密用户通信。其创作团队在2017年荣获密码学界的列夫琴奖，其核心设计理念包括：

• 绝对加密：不仅消息内容，连通讯录、群组名称等元数据也受到保护，服务器仅存储用户手机号和最后使用时间。
• 开源透明：所有代码公开可查，安全专家可随时审计，这与WhatsApp等闭源软件形成鲜明对比。
• 阅后即焚：用户可以设置消息在一定时间后自动销毁，增强敏感对话的保密性。
• 反商业逻辑：拒绝广告和数据贩卖，仅依靠捐赠和非营利性贷款维持运营，包括WhatsApp创始人提供的1亿美元借款。

正是由于 Signal 的高安全性，它成为许多政府官员、情报人员和军事人员的非官方通讯工具。特别是在涉及敏感但非绝密信息时，官员们可能选择Signal进行快速协调，以避免传统加密系统的繁琐流程。然而，特朗普团队战争泄密事件凸显了在国家安全事务中依赖非官方通讯渠道的风险，也促使人们重新审视政府内部通讯协议的严格性。未来，如何在安全性与便捷性之间取得平衡，将是各国政府面临的重要挑战。

Signal作为情报工具的隐患

Signal作为信息源的独特作用，既可用于安全通信，也可能成为意外泄密的渠道。特朗普团队战争泄密事件凸显了Signal等加密通讯工具在国家安全通信中的多重风险：

• 非官方平台的安全隐患：虽然Signal提供端到端加密，但它不是政府批准的机密信息传输平台。
• 意外包含未经授权人员：戈德伯格作为记者被意外加入群组，导致敏感信息泄露，即使是无意的，这也构成了典型的泄密事件。这反映出，在缺乏严格管理的情况下，高级情报人员依赖私人通讯工具可能带来的严重风险。
• 记录保存问题：沃尔兹将该群组的部分信息设置为在一周或四周后消失，这可能违反联邦记录法。前美国国家档案和记录管理局诉讼主任杰森·巴伦（Jason R. Baron）表示，联邦法律禁止使用Signal等应用程序处理公务，除非信息被及时转发到官方政府账户。
• 设备安全风险：高级官员在非安全环境中使用手机讨论机密行动，如果设备丢失或被黑客入侵，将造成严重国家安全风险。

特朗普政府高级官员通过Signal讨论并协调对也门军事行动的事件，揭示了数字时代情报传递方式的改变以及国家安全通信面临的复杂挑战。一方面，加密通讯工具提供了便捷高效的沟通方式；另一方面，它们在安全性和合规性上存在重大缺陷。这一意外泄密事件不仅暴露了政府内部通讯协议的漏洞，为未来如何在技术便利与国家安全之间取得平衡提出了严峻问题，也是政府和情报机构必须面对的重要挑战。

但无论如何，通过民用加密应用协调军事行动，却因操作失误将记者纳入绝密讨论。尽管官员们反复强调“行动安全无虞”，但空袭细节提前两小时流入媒体之手的事实，已然构成美国现代政治史上最离奇的安全漏洞之一。这显然不是工具的错，而是人的错，当技术赋予绝对保密的能力时，人为疏忽却成了最脆弱的泄密缺口。

情报业者吃瓜之余，不妨多了解一下Signal作为一种新型的情报获取与传递的工具为何会成为政府、军方、记者及情报机构借力的工作方式。除Signal这类工具外，本刊自2016年推出的CI Vendor系列介绍了诸多类似的新服务、新工具，可点击#CI Vendor查看更多该系列的文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