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美国参议院2025年1月30日的一场听证会上，作为特朗普总统提名的卫生与公众服务部（HHS）部长人选罗伯特·F·肯尼迪（Robert F. Kennedy Jr.）多次引用了一项署名为“莫森”的流行病学家发表的同行评审研究，试图支持其关于疫苗与自闭症之间可能存在联系的论点。然而，这项研究及其发表的期刊引发了广泛质疑，揭示了科学文献中存在的深层次问题：即使是经过同行评审的研究，也可能充斥着不可靠的“垃圾科学”。

“莫森”的研究争议

“莫森”指的是安东尼·莫森（Anthony Mawson），一位流行病学家，曾多次发表论文声称儿童疫苗与自闭症之间存在关联。然而，这一观点已被大量研究彻底驳斥。莫森的最新研究《疫苗接种与神经发育障碍：一项针对参加医疗补助计划的九岁儿童的研究》（Vaccination and Neurodevelopmental Disorders: A Study of Nine-Year-Old Children Enrolled in Medicaid）发表在2025年1月的《科学、公共卫生政策与法律》（Science, Public Health Policy and the Law）期刊上。这是一家未被美国国家医学图书馆或其他权威机构索引的期刊，缺乏科学可信度。该期刊的编辑委员会成员中，有人曾因推广使用羟氯喹和伊维菌素治疗COVID-19而备受争议，且有多篇论文被撤稿。有人曾因31篇论文被撤稿而登上“撤稿观察”榜单。更糟糕的是该期刊主编自己也有一篇文章被撤回，并且在X平台上曾发表过一条已经删除的帖子，自称是鲍比·肯尼迪（Bobby Kennedy）的朋友和亲密顾问。

莫森选择这家期刊的原因是其论文被多家主流期刊拒稿。尽管如此，肯尼迪在听证会上仍引用了这项研究，试图为其观点提供“科学依据”。这一事件暴露了一个尴尬的现实：科学文献中充斥着大量低质量的研究，而这些研究往往被用来支持各种荒谬的主张。

如何科学“吃瓜”

就拿莫森这篇论文来说，我们进入刊登该文的期刊官网后，顺藤摸瓜找到它的主编和编委团队，并一步步展开核查。

主编：James Lyons-Weiler

学术背景：

• 教育与职称：拥有生态学、进化和保护生物学博士学位，曾在匹兹堡大学任教。
• 研究领域：创立了纯粹与应用知识研究所，关注疫苗安全性等议题。

核查结果：

• 论文撤稿：2020年11月，他与他人合作撰写的一篇关于疫苗接种与健康结果的论文被撤稿，原因是方法学问题和结论不可靠。该论文后来于 2021年7月被撤回。
• 公开声明：他自称是鲍比·肯尼迪（Bobby Kennedy）的朋友和顾问，这一声明已被删除。

结论：

• 可信度：由于存在撤稿记录和争议性观点，Lyons-Weiler的研究需谨慎对待。

编委兼专栏编辑：Didier Raoult

学术背景：

• 教育与职称：法国微生物学家，马赛地中海感染研究中心的创始人。
• 研究领域：以研究传染病和新型病原体而闻名。

核查结果：

• 论文发表：曾发表大量论文，但其中有31篇被撤稿，主要原因是研究方法和数据问题。他曾出现在“撤回观察”（https://retractiondatabase.org/）排行榜上。“撤回观察”是一家旨在通过公开学术撤稿信息，促进学术诚信和透明度的非营利组织，其数据库已成为研究人员、期刊编辑和公众的重要资源。
• 争议研究：在COVID-19大流行期间，他推广使用羟氯喹治疗新冠病毒感染，但缺乏充分的科学证据支持。
• 学术声誉：由于多次撤稿和争议性研究，Raoult的学术声誉受到影响。

结论：

• 可信度：尽管 Raoult 在微生物学领域有过重要贡献，但近期的研究可信度受到质疑。

编委：Peter A. McCullough（期刊网站上甚至拼错了他的名字）

学术背景：

• 教育与职称：美国心脏病学家和流行病学家，曾在多所医学院任职。
• 研究领域：专长于心血管疾病和慢性肾脏病。

核查结果：

• COVID-19观点：在疫情期间，他发表了关于COVID-19早期治疗的观点，但这些观点与主流医学意见相悖，缺乏充分证据支持。
• 媒体曝光：他频繁出现在媒体上，传播未经证实的治疗方法，引发医学界担忧。

结论：

• 可信度：尽管McCullough在心脏病学领域有过贡献，但他在COVID-19相关领域的观点需谨慎对待。

科学文献的不可靠性

科学文献本身存在诸多缺陷，包括低质量研究、选择性引用以及撤稿率上升等问题，许多发表的论文从未被引用，对科学知识的贡献微乎其微。然而，这些论文仍可能被用来误导公众或政策制定者。例如，某些人可能会选择性地引用支持其观点的研究，而忽略大量反驳该观点的其他研究。科学家们也可能选择性地引用文献，甚至引用已被撤稿的论文。

本案例中，莫森曾发表多篇声称儿童疫苗与自闭症相关的论文。然而，这些论文的科学有效性受到质疑。其中一些论文发表在未被美国国家医学图书馆收录的期刊上，这些期刊的学术信誉存疑，甚至部分论文绕过了严格的同行评审程序，直接在开放获取期刊上发表。由于发表渠道和审稿过程存在问题，莫森的部分研究结论可信度较低。因此，在引用或参考哪怕是知名学者的研究时，也仍然应该仔细核查其发表渠道、同行评审情况和学术声誉。

如何核查一篇科学文献的真实性

1、检查期刊的“学术可信度”

在该案例中，莫森的论文发表在未被美国国家医学图书馆收录的期刊上，这是第一个危险信号。

核实方式：

• 访问PubMed、Scopus、Web of Science或Google Scholar检索该期刊是否被收录；
• 通过DOAJ（Directory of Open Access Journals）查看是否是合法的开放获取期刊；
• 检查该期刊是否在Beall's List（掠夺性期刊名单）中被列为“可疑学术期刊”。

2、检查论文作者及审稿团队背景

文中提到论文作者及期刊编辑团队存在多项学术不端行为，提高了论文的可疑度。

核实方式：

• 使用Retraction Watch检查编辑团队的撤稿记录；
• 通过ORCID或Google Scholar查询作者学术背景及引用量。

3、检查论文是否通过“同行评审”

莫森本人承认，由于主流医学期刊拒绝审稿，才选择了这本期刊。这等于间接说明该论文绕过了主流科学的审稿机制。

核实方式：

• 查询期刊是否属于双盲同行评审（Double-Blind Peer Review）；
• 查看期刊网站是否透明公开审稿流程；
• 使用PubPeer，看科研界是否对该论文提出质疑。

4、检查论文的引用情况

如果论文具有科学价值，通常会被其他学者引用。该论文几乎没有被权威学者引用，进一步证明了其科学孤立性。

核实方式：

• Google Scholar检查引用次数；
• 看引用论文是否来自高影响因子期刊；
• 使用CrossRef查询DOI是否有效。

5、检查是否存在“撤稿记录”

核实方式：

• 使用Retraction Watch查询莫森本人或论文是否被撤稿；
• 检查是否存在“数据造假”或“实验重复”等指控。

最终结论

关于事实核查方法的学习，本刊过往曾发表过一系列文章，如：《后真相时代，新闻如何求真》《“信息超载”情况下如何运用情报分析？——抽丝剥茧“魏则西事件”》。

以及本刊公众号发布的“如何辨别假新闻？”“疫情之下，如何打‘假’”“疫情数据会‘说谎’吗？”“病毒引发的假消息如何分：全球虚假信息指数告诉你”“警惕人工智能时代的深度伪造信息”等。

感谢任晓波为本刊提供的2025年2月13日发表在《大西洋》网站上的The Scientific Literature Can’t Save You Now（Adam Marcus, Ivan Oransky），本文的部分内容编译自此文。